告诉你

Characters:林涛X秦明

Summary:秦明最后只告诉了林涛一句话

Warning:比较暗黑,单箭头,角色死亡

一、

林涛在靠在车门边抽完了第三支烟,把烟头丢到地上狠狠碾碎后,看着不远处秦明家紧闭的门,以及门口守着的两尊门神般的警察,泄愤似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谭局还在里面没有出来,他也不能进去,因为没有得到批准。秦明涉嫌杀害罗钥处于这种监视居住状态已经四天了,这四天里大宝在法医科顶着他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而他四处奔走殚精竭虑,试图找出他被栽赃嫁祸的证据,却直到现在还一无所获,两人全是心力交瘁,游魂一样地奔忙在警局里,谁见了都得抖三抖。

林涛这趟本是不必来的,来了也见不到秦明,更说不上话,但他坚持要送谭局过来,即使只能这样干巴巴地在外面等着。秦明一向离群索居,把住所的位置选得很偏僻,四周感受不到旺盛的人气,景色就显得特别萧索。林涛抬头望了望苍灰色的天空,和路边的树长出的寥寥几片叶子,它们孤傲倔强地悬在天空下,北风来了几轮,也没能把它们刮掉。

这些叶子这样犟头犟脑的,让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段回忆。那时他还在上中学,秦明跟他念的同一所学校,或许是因为父母早逝的缘故,秦明非常早熟,他还稀里糊涂地闹不清读书有什么意义的时候,秦明已经制定好了职业规划,无论生活还是学习从不让人操心。那天他们也是在学校里一棵这样的树下,阳光见缝插针地从树叶间钻出来,一晃一晃地打到他们脸上,树影也跟着活泼起来。青春的荷尔蒙像当时恣肆蓬勃的太阳,腾腾地蒸出少年的热气,只有秦明凛然不动地立在那里,是一潭幽深的静水。

彼时林涛无心向学,成天打着小姑娘的主意,还专门喜欢在那种学习好气质佳还不爱搭理人的姑娘身上下功夫,然而小姑娘们大多不傻,端着矜持拿着架子,并非一撩即中。他怀了一肚子的惆怅在大树底下无病呻吟,央着秦明给出出主意:“秦明你也学习好,你肯定很懂她们的心思!”

秦明虽然学习好,但同样不懂少女的心思,况且对此没有丝毫兴趣,被林涛烦了半天,才从地上捡起一片形状完整的落叶递给他:“你就跟她说,这片叶子形态优美、外观出众,很像你。”林涛到底是个直通肠子,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微妙的诗意:“那直接夸她漂亮不就完了吗?而且送东西就送片叶子,也太寒碜了吧。”秦明摇了摇头,从林涛怀里捞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那是林涛新近的收藏。他挑出一颗黑色的,举一反三:“要么你也可以送这个,对她说,这颗珠子晶莹剔透、光华流转,就像你的眼睛。”面对林涛一张听愣了的脸,他认真补充道:“而且这不单是在夸她漂亮,它还可以表达,我喜欢你。”

林涛在秦明对着自己说出“我喜欢你”时有一瞬间的晃神,秦明有着一张白生生的面孔,棱角并不鲜明却总给人一种瘦削的羸弱感,可因为神色总是很冷肃,让人不敢冒犯。这样的秦明吟诗般的说出这些话,尤其具有蛊惑力,仿佛那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而是从自己的灵魂里发出来的。林涛怔愣着问他:“你真厉害,哪里学来的?”秦明那时还不善于喜怒不形于色,流露出一种被遗弃的孤苦神情:“我爸以前就是这么跟我妈说的。”

林涛见自己无意间揭了对方的伤疤,懊恼不已,连忙把追小姑娘的事抛到了脑后,手足无措地安慰起秦明,又是软语温言的安抚又是没头没脑地岔开话题,使尽了浑身解数,总算把秦明整出了一个好脸,同时深感秦明并不比小姑娘好哄。

林涛忆及往事,兀自苦涩地笑了笑,秦明年岁渐长,修炼出一派铜墙铁壁的作风,再也不吃他那一套哄人的手段了。

二、

两个星期前,谭局找他单独谈话,说秦明正在暗中调查他父亲当年坠楼一事,让林涛密切关注他的动向并及时汇报。他心里顿时涌上一层不祥的预感,直觉这件事水深难测,恐怕秦明会深陷其中,再者秦颂之死已经变成秦明心中的一个执念,执念不除,终成魔障。他目睹过秦明在涉及父母之死的事情上被罪犯一激就丧失理智的样子,任他私自去查这桩陈年旧案,实在太危险了。

林涛在后来的一次出勘现场中试图劝阻秦明,但没有透露局长给他的任务。当时秦明被他拉到角落,一脸的漠然与执拗:“所以你是希望我对我爸的枉死视而不见吗?”林涛鼓足耐心:“如果你爸真的有冤情,把案子翻出来我们一起查,你不能一个人去查,这样不符合规定,也不安全!”秦明充满嘲讽地冷笑一声:“符合规定?规定是我爸的档案存在暗无天日的档案室里,现在上面还写着渎职畏罪自杀!我不自己去查,还能靠谁?我是他儿子,我都对他置之不理,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关心他是不是冤死!”

林涛见他一意孤行,又快到了丧失理智的边缘,焦急之下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凝视了他的双眼:“你不相信我吗?”

秦明眼中的嘲讽更甚,从他双臂中挣开,一掀嘴唇反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涛也沉下脸,拳头作痒,颇想一拳捣到对方脸上,打碎他那副倨傲无情的武装,但是他最终没能下手,只苦笑着说:“秦明,你有时候真是个混蛋。”

秦明听得他这句话,没有马上作声,而是慢条斯理地把手套的手指一根一根扯松了,然后把手套摘下来,露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秦明不是个崇尚暴力的人,林涛从未见过他打人,原来他打人也是这样文雅。他被这一记耳光打得偏过头去,听见秦明微微打颤的声音,好像他才是被打疼的那一个:“你才是个混蛋。”

这场劝解最终以失败告终,两人因此冷战至今。林涛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在秦明心中为什么成了个混蛋,也不理解秦明为什么不肯相信他。他与秦明少时相识,走到今天,他是他唯一的朋友。他认为秦明已经执拗得近乎偏执,从小立志当法医,习惯于从尸体中挖掘真相,不信奉任何带着人味儿的东西——死者,大概成了他唯一的信仰。

三、

谭局总算出来了,林涛迎上去斟酌着问:“怎么样?”谭局紧皱着眉头:“他什么也不肯说。”林涛用力闭了一下眼,低声骂了句“操!”谭局此时也顾不上训斥他爆粗,往门里一指:“你进去劝劝他吧,让他把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回头给你补份申请。”他登时一凛,忙不迭地朝谭局应了声就去了。

林涛推开门,正看见秦明坐在沙发上,双肘撑在膝盖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门响抬起头,见是林涛,脸上有点动容,却还是一言不发,连寒暄也没有。林涛久久地盯着他,第一反应是他瘦了,眼下青黑,往常用发胶固定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如今从额头垂下几根发丝,显出一个很颓唐憔悴的模样。

林涛按捺住情绪波动,尽量冷静地开了口:“为什么不说?你不说出来我们没法帮你。”

秦明又勾出一丝冷笑,这让林涛觉得他愈发陌生,但林涛此时没有心思冲他发火。他往后缓缓地靠在了沙发上,没有正面回答林涛,而是突发奇想地问道:“我问你,如果我在你面前杀人,你会向我开枪吗?”

林涛内心一震,他从未想象过这个场景,也未曾觉得他们会面临如此局面。秦明之所以会杀人,无外乎那人是他的杀父仇人,是造成他人生悲剧的始作俑者。林涛不敢确定真到了那种时刻他会采取什么行动,但他身为警察,必须将公义放在首位,何况世间有情皆虐,何人不辜,他办案数十载,见过无数悲欢离合、人情冷暖,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只怕是非再难分辨,也就根本撑不到今天。

“你会吗?”秦明带了点执着地再次发问。

林涛注视着他一潭死水般的眼睛,答道:“我会。”

在秦明被列入犯罪嫌疑人时,大宝也曾经问过他:“你相信秦明吗?”他当然相信,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信仰,他说:“无论警察还是法医,我们都是根据事实进行判断的。”今天他也是同样的回答。

秦明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怒,然后语带挖苦地反击:“对,你会,所以在你朝我开枪之前,我也会用手术刀先割破你的喉咙。”

他这句话因为以前经常用来跟林涛打嘴仗,所以震慑力就小了许多,更像是一句玩笑,可在此情此景下,又不像是一句玩笑。林涛在惊讶之中甚至忘了愤怒,单是心情复杂地瞪着他说不出话。

秦明自顾自地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酒,很倦怠似的:“你走吧。”

四、

林涛收到逐客令,知道他在自己面前也什么都不会说了。这些天的苦闷压抑积郁在心里,让他怒火攻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攥着颤抖的拳头,实在是待不住,吐出一口气后就转身打算离开。没想到在他开门前,秦明又叫住了他。

他听到秦明说:“如果我出事了,让大宝来找我。”

林涛诧异地回过头,秦明此言来得突然,堪称没头没尾,同时让他莫名有些泛酸——这没有道理,他之前很热心地撮合过秦明和大宝,虽然没撮合出什么名堂来,但大宝的确是个好姑娘,若是秦明肯接受她,他也该高兴才对。

“就当是你帮我了。”秦明朝他扯出一个笑容,一改先前的针锋相对,又变得温顺起来。

林涛再也受不了他这副交代后事的情态,黑着脸地走了。

秦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呡了一口酒。他其实并非不相信林涛这个人,他追查得愈深,愈是感觉有一张天罗地网沉甸甸地罩在他上方,无论如何难以突出重围去,罗钥也只是一枚被困在网里的棋子。他从前所栖身的警局,如今似乎也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他日日面对的这个世界,原来也处处包裹着谎言,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对他围追堵截,就等着他一脚踩空,沦入万劫不复,栽到和他父亲一样的境地里。当社会公器无法维护公正,林涛作为社会公器的一份子,他在这种境况下,同样也无法信任。

他想自己跟林涛确实太不一样了,林涛在人群包围中长大,有家庭、有恋人、有朋友、有伙伴,而他孤身一人,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不惮用怀疑的眼光去审视所有的所谓集体,所谓群体规范——他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他有的只是尚存的一口气。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彻骨的孤独,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惧,他凭着这口气强撑着抵抗,走到现在,却依然看不到尽头。

第二天,秦明在看管警察送过来的饭食中发现了一张纸条,这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陷害,他正陷在这张大网中,若是安于现状,恐怕会被闷死在网中,连呼救都发不出来。他会如他们所愿,静悄悄地死在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下,变成一纸泛黄的档案,与他的父亲一起,封存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像一层不曾存在过的飞灰。

五、

林涛得到消息赶到那座房子去的时候,还不知道那里就是秦明以前的家。他走过铺着灰的地板,跨过散乱破败的杂物,在一个房间的尽头看到了秦明。

秦明还是穿着那天见他时穿的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衫,打着领带,端正地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涛没有想到,那天他走之后,秦明会躲过警察的看守,从居所里逃了出来,然后,在这里等着他。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秦明,他的眼睛遮在刘海后面,让林涛看不真切,于是他心慌意乱地想把秦明的头抬起来。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可是被旁边的小黑制止了。

“林队,你忘了戴手套。”

林涛扭头看了小黑一眼,对方哭丧着一张脸,躲闪着避开了他疑惑的目光,还是他自己反应过来,如梦初醒。

秦明,已经死了。

他必须戴着手套,去触摸他那棱角并不鲜明却瘦削英俊的侧脸,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包括指纹和温度;他再也不能在困惑不解时去征询他的意见,因为他此刻孤单地坐在扶手椅里,成了他疑惑的对象。

林涛戴好手套,扶起了秦明的头,他的头脸干净,面容祥和,闭着双眼,睫毛耷下来,是个从未有过的乖巧模样。而他的脖子上豁开了一条血口,鲜血染红了他襟前的衣服,甚至顺着上身流下来,在椅子上积成一滩。

背后传来压抑过的抽泣声,林涛转过头,是大宝在不远处背过了身,把哭声捂在嘴巴里。他直起身,对小黑吩咐道:“让痕检科的人过来,把现场勘察一遍,拍照记录。”然后他长久地立在原地,长久地看着秦明头顶的发旋,他们三人同处一室却谁也不说话的情况,这尚且是第一次。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不能打破,仿佛一打破就是洪水滔天。

把尸体运回警局后,尸检工作林涛本是安排大宝去,可大宝当即拒绝:“不行……我申请回避。”说着就往外走,林涛上前去拦住了她,看见她眼眶泛红,咬着下唇,还发了狠地斥责他:“林涛,你有没有人性!我绝对不会去解剖他的尸体!我做不到!”

林涛在她的怒目而视中拥抱了她,在她耳边道:“这是他的意思,他相信你。不要让他失望……也算我求你。”

大宝把头埋在他怀里,哭得他胸腔都跟着震动起来。

她最终还是担下了这份工作,看着秦明安静地躺在他最熟悉的解剖台上,对面的人换成了林涛,陡然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巨大悲怆,她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在正式开始前悄悄握了一下秦明已然冰冷的手掌。

六、

——根据理化检验结果,死者的脂肪组织中残留大量乙醚。

秦明再度踏入了这间老房子,蛛网还是结得很密,他向前走着,是在自投罗网,但前方是龙潭虎穴,后面是万丈深渊,他别无选择。

他已经作好了赴死的准备,所以心中很坦然,生于斯死于斯,也算是一种完满。与其困在网中一知半解,最后顺理成章地死去,不如垂死挣扎,死在这种有故事的、能够让人一探究竟的地方。他今天来,是为了追求一个彻底的真相,他或许要带着这个真相死去,但至少他的尸体能告知那些后来人一点线索——他活着时候的呈堂证供也许会被判为假话,可死人说的都是真话。

他死在监狱里,只能是一个罪有应得的杀人犯,死在这里,则是一个身怀秘密的受害人。

他拐过一个弯,看见房间的尽头,窗帘里隐约显出一个人形,微风拂过,窗帘荡了起来,那个人影有一头披肩的长发,很像他的母亲。

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恍惚间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握着毛巾的手。在被乙醚迷晕之前,他既不心惊也不肉跳,还是很坦然。

——周身无明显外伤,手腕足腕处有勒痕,但不深,有生活反应,是生前遭束缚所致,不过他没有挣扎。

秦明从昏迷中醒来时知道时间并没有过很久,他还在这间老房子里,只是手脚被捆在了扶手椅上,动弹不得。他内心其实特别庆幸,因为那人没有在他昏迷时杀了他,看来他还有可能知道当年全部的真相,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

面前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显出一个女人高挑的身形来,他看清楚对方,嗤笑了一声。

是他们常去的那家餐厅的女老板。怪不得罗钥被杀害的现场会有他的指纹。

“吃惊吗?”她笑吟吟地问。

秦明也施施然地答:“还行。”

“害怕吗?”她又问。

秦明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也还行。”

然后他有点不耐烦地继续道:“你既然让我清醒过来了,就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些废话上,当年的事你也不是主谋——你根本没有那么大年纪。是谁?谭永明?还是另有他人?”

她弯下腰用一双美目跟他对视了:“你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致命伤的确是割破颈部大动脉的那一刀,造成失血过多死亡,创口整齐,边缘利落,位置精确,手法很专业。

秦明在听过她漫长的一番话后,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问道:“你打算让我怎么死?看来不是跟我爸一样?”对方悠然地转过身,肯定道:“当然,杀人也是讲究艺术的。”

她走到秦明身后,把他的脑袋搁在她小腹上,一把手术刀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不寒而栗——他熟悉刀柄的触感,却不熟悉刀刃的触感。

“你爱漂亮,我会让你死得比你父亲体面些。”

秦明勾了勾嘴角:“谢谢。”

可她并不急着下手,反而沉下身来在他耳边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位经常跟你一起来吃饭的警官,你喜欢他吗?”

秦明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因此脑海中浮上林涛的脸,半晌没有作答。

“不告诉你。”他最后说道,带了点孩子气的任性。

刀片划下,鲜血喷涌而出。他在弥留之际,听见她依然带着笑意的魅惑嗓音:“命运不是你对面的罪犯,你想抓就抓,命运是没有破绽的。”

他想说,可你不是命运。

他还想说,其实我相信他。

但是他没有机会了,生命的流逝是那样轻易而迅速,他所有的未尽之言,都只能让尸体来告诉他们了。

七、

——提取胃容物,没有发现任何食物残渣……等等!

大宝从秦明的胃里提取出一个凉沁沁的圆形物体,不解其意:“林涛?”

林涛依言凑近,那枚东西静静地躺在大宝手上,是一颗黑色的玻璃珠子。

秦明说,尸体也会说话,而且死人才会说真话。

于是他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将不能得见天日的话埋在自己身体里,太阳升起又坠下,树叶落了又生长,十几个春夏秋冬默然走过。长风万里,生死契阔,他总算肯开膛破肚地来对他说一句——

“我喜欢你。”

林涛在此刻,终于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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