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的那晚月色很美

Characters:林涛X秦明

Summary:寻宝与暗杀促成的一段旷世奇缘

Warning:极其不正经,极其智障

一、

夜深人静,子时已过。圆月清凌凌地挂在夜空中,偶有几声乌啼,是个杀人放血的好时辰。

林涛一身夜行衣潜入许府,掠过房顶,停在了一间厢房门口。他把绣春刀插入门缝轻轻拨开门栓,门自然就朝他洞开了。

皓月当空,他借着月光把房内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一时间既没有踏进去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打了个手势,原先潜伏在房顶上准备伺机而动的同伴们便纷纷落地聚了过来。

房内光影惨淡,许广智直挺挺地向后仰倒在椅子上,胸前插了一柄匕首。

林涛此行是奉命来干掉许广智的,眼下许广智已经死了,他却没有半分省事的轻松。锦衣卫刀下钦定的人,是阎王爷要你三更死,你就得留命到三更,让人提前宰了,相当于是从他们手上抢人头了。

他进屋大略扫了一眼屋内陈设,以及许广智的死相,又用手指沾了一点匕首入肉处的血放到鼻端闻了闻,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正在踌躇间,忽然听到屏风后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绣春刀微微出鞘,他眯起眼蓄势待发。

屏气凝神间,屏风后转出了一只通体乌黑的猫,一双湛蓝色的猫眼在夜色中,犹如寒潭深处积了千年的冰。

“许广智养猫?”林涛问身边的同伴,他们监视许广智有些日子了,没发现这位大人有养猫的习惯。被问到的人摇了摇头,显然是也不知道这猫从何而来。

那猫看起来很有胆色,见了这些不速之客,竟然不避不逃,还用那双蓝眼睛直视了他们。

林涛觉出意思来了,锦衣卫一出,无不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人在他们面前尚且要哆哆嗦嗦,这只猫却泰然自若,毫无惧色。

“这猫有古怪,先带回去。”林涛当即下了决断。许广智已死,现场的死物不好再动,免得平白让人扣了黑锅,但是线索必须搜集。

两名黑衣人领命上前,结果黑猫一跃而起跳上书桌,在正中央坐了下来,昂首挺胸地面对了林涛,背后是一具死相骇人的尸体。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感觉这事有点邪性。

林涛皱了眉头,亲自走到书桌前去抱它,本是打算施些手段以防它逃窜的,不想这回黑猫十分乖顺,任他一把抱起来揣进怀里,半点挣扎也没有。他抱着黑猫,手掌里是一段柔弱无骨的动物躯体,像是揣了一滩温水,一不留神就要泼洒出去,倒是心有惴惴起来。

林涛带着人再次隐入夜色中,路上还在琢磨,这猫难道是跟他投缘才只让他抱吗?

后来证明是他想多了,黑猫此举,是看出了他是这群人中地位最高者,因此单纯只是在摆谱。

二、

林涛并未成婚,光棍一条,没有自己单独的府邸,住在北镇抚司衙门专供将官居住的后院里。

他同这只从许府带回来的黑猫坐在厅堂里,大眼瞪小眼,猫眼大,他眼小。瞪了半晌,双方都没瞪出什么名堂来。林涛按捺不住,决定首先揭下这黑猫的第一层神秘面纱——他转到黑猫背后,拎起尾巴,想瞧瞧它是公是母。

他还没把尾巴提溜到一半,那黑猫突然怒而奋起,一个后蹬腿糊了他一脸。

这一腿力量虽然有限,但正巧蹬到了他的泪穴。于是林涛捂着鼻子,泪眼朦胧地听到一声呵斥:“放肆!”

黑猫是一只讲廉耻的猫,黑猫还是一只会说话的猫。

林涛一眨眼,眨出两颗泪珠,吓得不轻,感觉自己是撞见鬼了。

黑猫一脸怒容,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林涛此人,很有些难得糊涂的大智慧,黑猫是从杀人现场发现的,本身就透着一股灵异,并且行为举止也不似普通的猫,如此想来,能开口说话也可不必太惊异,若是一切正常没点玄虚,那才更叫人困惑。

因此林涛抹干眼泪,混不吝地就接受了这个设定,还顺利成章地怀疑是成了精的黑猫对许广智下的毒手。这个猜测在他脑子里过了一趟,却没有令他感到悚然,按理说一只会杀人的猫妖与他共处一室,多多少少该害怕才对,可是林涛身为锦衣卫千户,平日里横惯了,怕一只猫?不至于。

他甚至饶有兴趣地听着黑猫自报家门,一五一十地说明了它的来历以及出现在许府的缘由,同时还有点惋惜,因为没能看到黑猫的猫铃铛——从声音来看,黑猫显然是个公的。

“如此说来,你是去许府找你们猫族遗失的传族之宝猫眼石?”

“嗯。”

“你的意思是你去的时候许广智已经死了?”

“嗯。”

“猫眼石也不见了?”

“嗯。”

黑猫是个惜字如金的性子,不愿把相同的话重复一遍,猫脸上浮起一层显见的不耐烦。而林涛因为刚听了个神话传说里的故事,异常兴奋,忍不住反复向它确认。

“你还是猫族的王?”

黑猫尽管已经十分烦躁了,对于这个涉及他尊贵身份的问题还是不可不答,因为它爱摆谱:“嗯。”

林涛愈发激动得难以自持,搓了搓手掌,他继续问:“你既然是猫王,还成了精,想必灵力不浅,可以幻化成人形吗?”

黑猫在许府遍寻不得传族之宝,推测定是那杀了许广智的凶手取走了,以它一猫之力,短时间内恐怕无法追查到凶手,不得不倚仗锦衣卫的力量,所以现在是有求于他,也不好一直朝他甩脸子。思索了一阵,它勉为其难地摇身一变,真成了个人形。

林涛怔怔地望着凭空出现在面前的英俊青年,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心里又是感叹又是扼腕,感叹的是猫王就是猫王,变成人也是如此的丰姿不凡,跟传说中的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扼腕的还是方才没有趁机窥见他的猫铃铛——猫王的蛋蛋想来也不是凡品,恐怕轻易是再也看不到了。

秦明化成人形后坐在凳子上,还是一身毫无点缀的皂色,郁郁沉沉,且注意到林涛的眼神逐渐飘到他下三路去了,强忍着没有拍案而起:“林千户有何高见?”

林涛双目炯炯,嘴里喷出一连串的笑:“哈哈哈!你变成人后,眼睛比我还小嘛!”

秦明不忍直视地转过眼,深感自己把寻找猫眼石的希望寄托在这位锦衣卫千户身上是大大的失策。

三、

事实上,林涛并非是个不着调的人,他当时是忽入异境,兴奋得昏了头了。

恢复冷静后,他端正态度,显出了一点皇家侍卫的威严:“你要找猫眼石,我要找凶手,反正是顺路,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什么回报?”

他这句话其实不是真的在跟秦明谈条件,而是话本里说了,花妖精怪们受了人的恩惠,总会用法力实现他们的愿望以作报答,他想验证书中所言是否属实。

秦明却是有备而来:“事成之后,有黄金百两相赠。”

林涛顿时横眉竖眼,显见得是不太满意。

“千两。”秦明追加了酬劳,同时认为他贪心不足,面露鄙夷之色。

谁知对方比他更嗤之以鼻:“你说你这个猫,怎么那么粗俗?”

秦明:???

林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当着朝廷的差,对银钱之类的报酬真是瞧不上:“人家都是以身相许、金榜题名、子嗣福泽,怎么你就知道给钱?”

秦明:……

被人指责“粗俗”,秦明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心情十分复杂。

“那你想要什么?”

林涛杵着下巴想了想,没想到自己要什么。

秦明捂了脸,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耗下去:“我可以尽我所能满足你一个愿望,你考虑好了告诉我。”

林涛得了他的承诺,终于满意了,登时就殷勤起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秦明正在头疼,巴不得他赶快离了自己眼前,连忙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等林涛端着饭食回来的时候,厅堂里又多了一只猫。

这只猫体型娇小,毛色纯白,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窝在秦明腿上嗅他指尖沾的一点血迹,且嗅且说着话,冷不防林涛从外面进来,吓得一口咬在秦明手指上,疼得秦明一甩手把它撂了出去。

白猫在地上灰头土脸地滚了几轮:“喵喵喵?”

林涛僵在门口,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秦明变戏法似的拽出一条帕子擦拭了自己的手指,对白猫说:“不用装了,我已经向他透过底了。”

白猫立刻从地上蹿起来,想把不小心吃进口中的血吐掉:“呸呸呸!”

林涛:……

四、

不消说,白猫也是只成了精的猫,还是只母猫,名叫李大宝,乃是猫族王室的管家,得知王上流落到了这里,特意前来探查情况。

互相介绍过之后,李大宝也化成了人形,是个十足机灵娇憨的少女模样,她生得讨喜,性情也活泼,看着林涛端过来的三菜一汤,苦着脸抱怨开了:“没有小龙虾呀……”

林涛立时惊悚了,没听说过猫有爱吃小龙虾的,你们王族的猫都这么重口味吗?再观秦明,也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不由地问道:“你也爱吃小龙虾吗?”

大宝满不在乎地从旁插嘴:“他不喜欢小龙虾,他喜欢猫屎咖啡。”

林涛不知道咖啡是什么东西,光听清楚了猫屎,故而倒吸一口凉气:“你……还会吃自己的屎吗?”

秦明放下了好不容易执起的筷子,闭着眼睛也深吸了一口气:“没有。”

林涛琢磨了一下,更惊悚了:“你还会吃别的猫的屎吗?!”

秦明忍无可忍,朝门外一指:“出去!”

大宝见没有小龙虾,又惹恼了自己的王,撇了撇嘴,认命地变作白猫一溜烟蹿出去了。林涛却还在探究地看着他,难以想像猫吃猫屎是怎样一种境界。秦明见他还坐得安稳,咬牙切齿地加重了语气:“还有你!”

林涛眼见他要发怒,莫名地心一虚,挠了挠头,果然出去了。

待他跨过门槛,还顺手为秦明关好了门,才站在大日头底下回过神来:这分明是我的地盘,凭什么他让我滚我就滚了?客人把主人扫地出门,还有这个道理?

当然没有这样的道理,但是林涛依然不敢回去触他的霉头,因为担心秦明挠他。

秦明自此之后就在林涛这里住了下来。他是习惯了让人伺候的,对林涛这种单身汉的一亩三分地不甚满意,说什么也不肯往林涛床上躺,支使林涛把院子连同屋子一齐重新收拾了一遍,还让他把一床新被褥洗得干干净净,在床头边有模有样地搭了个猫窝,才捏着鼻子蜷在了里面。

林涛也干不惯这些扫洒除尘的事情,并且觉得秦明穷讲究,然而不干不行,秦明无论是用一双湛蓝色的猫眼还是一对大小不一的人眼盯着他,都让他感觉如芒在背。究其原因,估计还是怕秦明挠他。

平心而论,秦明如今既然有求于他,必不会加害他,况且林涛素来勇武,连豺狼虎豹都不怕,自然不会去怕一只猫,而且他皮糙肉厚,猫挠对于他来讲,简直如同搔痒,实在是没什么可怕的。可他始终心有戚戚,不知这怕从何起,思来想去,约莫是秦明生来骄矜,又贵为猫族之王,看起来就非常的不好惹。诚然,目前来看,惹了他也不会怎样,但是能不惹他,顶好还是顺着来的好。

五、

许广智官居高位,朝廷命官在家中横死,皇上不可能坐视不理,即使林涛上次就是接到皇上密令去暗杀许广智的,但抢在锦衣卫前动了手,凶手无论是谁,总不能放任他逍遥法外。旨意几乎是在隔天就下来了,着锦衣卫北镇抚司调查此案。

秦明化成猫形跟林涛一同去了许府,这次去的时候是光天化日,浩浩荡荡。林涛揣着一只黑猫走在队伍前头,颇为威风。等进了那间厢房,黑猫从他怀里挣出来,对着许广智的尸体一通察看,甚至还用猫爪蹭了蹭插在他胸前的那柄匕首。

此情此景,看得属下校尉们目瞪口呆。小黑算是林涛的亲信副手,此时忍不住轻声问林涛:“大哥,这猫……妥当吗?”

林涛摆摆手:“你们干你们的,它在案发现场呆过,或许能闻出什么线索来。”

小黑点点头,还是压不住心中疑惑:“这猫……能当狗用吗?”

话音刚落,林涛和黑猫同时望向了他,四道箭簇般的目光齐刷刷刺了过来。

林涛:你竟敢说我的猫是狗?!

秦明:你竟敢说本猫王是狗?!

小黑:嘤嘤嘤???

小黑没敢再多问,自去清点房内杂物。

事毕之后,许府的人收敛了许广智的尸身,锦衣卫也打道回府。甫一进了院子,再无旁人,林涛就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秦明慵懒地躺在他臂弯里,疑心自己身上沾了尸臭:“先洗澡。”

林涛边腹诽他穷讲究,边任劳任怨地去打水给他洗澡。把秦明伺候妥帖了,两人总算得以坐下来讨论案情。

据秦明推测,许广智的死因并非心口挨了一刀:“上次我取回了一点许广智的血给大宝闻——她的鼻子是不会错的——可以肯定许广智中过毒,至于胸前的匕首,依我看是死后扎进去的。”

林涛不禁疑道:“死后又添上一刀,莫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秦明不置可否:“你有什么发现?”

“许府的人嘴巴很紧,没问出什么来,不过房内缺失了不少财物,包括你的猫眼石,还有两柄玉如意,一颗夜明珠,并几串玛瑙项链。”

秦明喃喃道:“谋财害命?”

林涛摇摇头,不大赞成:“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房内还有一些现银和一摞银票,我问过他们管家了,这些居然原封不动,没有被盗。”若是单纯的谋财害命,岂会只偷珠宝而不要现钱呢?何况还有轻便易携带的银票,舍它不要,反而去拿笨重打眼且较难变现的珠宝?

两人陷入沉思,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林涛在沉默中不经意瞟了秦明一眼,那眼神就移不开了。秦明因为刚沐浴过,头发和身上还氤氲着湿气,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无端地眉目浓秀起来。

秦明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微微蹙了眉:“你看什么?”

林涛原本是觉着他好看,可是这话说出来似乎不大对劲,所以拐弯抹角地问:“你只能变成这一个模样吗?”

秦明这下知道对方是在研究他的相貌了,略微有些不自在:“当然,我又不会画皮。”

林涛一听“画皮”,联想到狐狸精,更起劲了:“你们猫妖也须得吸精壮男子的精血来增进修为吗?”

秦明断然否认:“那种下作之事,只有狐狸精才会做。”

林涛“哦”了一声,稍稍放了心,却又感觉有点遗憾,唏嘘道:“同为精怪,怎么你们猫族还这么正派?”

秦明:……

“林千户,恕我直言,你的思想很危险……”

六、

思想很危险的林千户,因为许广智一案缺少足够的证据陷入了僵局,也只能暂且放下他那点旖旎的遐思,去操心摆在眼前的现实问题。

北镇抚司是个炙手可热的衙门,不止许广智一桩案子要办,林涛同时还领着别的差事,忙起来那是相当的忙,没法蹲在家专门逗猫,可是他又担心秦明单独留在家里,化成人形会被人发现,化成猫形会让人欺负,所以外出办差总带着他。次数多了,不但锦衣卫的校尉们眼熟了他,林涛也发觉秦明于办案上很有些深藏不露的本事,尤其是对尸体,总有出其不意且后来证明是正确的见解,他把这归结于猫族特有的敏感细腻。

既然秦明有这样的本事,林涛带他办案更是如虎添翼、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成天揣着只黑猫进出命案现场有何不妥。

小黑站在林涛身边,目睹那只黑猫一步一婀娜地绕过尸体朝他们走过来,然后跃上林涛的膝盖,慢悠悠地抬起了一只爪子。林涛也十分配合地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开始轻柔细致地为他擦猫爪。

小黑不敢继续偷瞄,转开视线直视前方,感觉很不可思议。林大人以前从来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说是娘们兮兮的,他如今看着林大人随手就能摸出一条帕子,并对一只猫百般呵护的样子,的确是有些娘们兮兮的,不像他们锦衣卫的将官,倒像东厂那边的头子了。

他心里是这样想了,嘴上却不敢这样说,他还是懂得惜命的。

林涛依次把四只猫爪都拾掇干净了,才抱着猫收队离开。一人一猫进了他那方院子,秦明照例是先去洗澡,林涛则向前头衙门去交差。秦明把身上的血腥气和尘土都洗掉之后,便化成人形,坐在林涛的书桌后看书。

林涛作为一名武夫,书桌自然是以摆看为主,用来应付时不时想格外栽培他的指挥使。秦明来了以后,这书桌才算派上真正的用场。林涛头一回见他看书时不免吃了一惊,一只猫不但热爱读书,还堪称博览群书,说出去确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他同时还感到了羞愧——倘若谭指挥使知道他于书本上懂得还不如一只猫多,恐怕要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秦明翻完了手上的书,走到靠墙的书橱前扫了一眼,看中了摆在最上一格的黄帝内经。林涛的书橱同书桌一样,以阔大能糊弄人为上,并不讲求实用,因此那最高的一层比他人还高了不少。秦明正勉力踮起脚够那本书,林涛便从外头进来了。

秦明只听得一声轻笑,还来不及扭头,身后就贴过来了林涛的胸膛。

“我来我来。”林涛常年习武,四肢修长,个子比秦明稍微高一些。此时他也伸长了胳膊,堪堪够到那本黄帝内经,还不经意间把秦明严严实实地圈在了怀里。

秦明化作猫形时很习惯他的怀抱,可现下是人形,他又是受过书中那些礼义廉耻熏陶的,当即感觉不太合适。他艰难地转过身,用一根手指顶住对方的胸口往前推,将林涛生生推远了半尺距离。

林涛虽然比他高了一点,探到书橱的最高层也并不轻松,眼看要够到了,却被秦明那根手指搅了局。他莫名其妙地低下头:“我还没拿到呢,你不要书了?”

他这一低头,恰好跟秦明撞了个脸对脸。秦明抬着眼皮看他,一根手指还点在他胸口上,由于角度的关系,看起来突然很无辜、很好惹了。

林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因为秦明通常是不好惹的,此刻的好惹难得一见,他纳罕之下,跃跃欲试地想惹他一惹。

然而还未等他真的去惹,一只白猫一阵风似的从门外刮了进来,冷不防见了他们这个情状,又在书桌前刹住了脚。

林涛听到动静转过头,场面又一度非常尴尬。

秦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化成猫形从林涛怀里钻了出来,磨牙霍霍,想挠人。

七、

大宝这次过来,仍旧是例行探望,以免王上流落在外,受了苦楚。她仔细端详了秦明,发现王上面色红润、毛色鲜亮,可见铲屎官确实是尽职尽责,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林涛与秦明经过了方才的一番折腾,统一地不再惦记那本黄帝内经,三人安生地围桌而坐,大宝大致将族中事务向秦明汇报了一遍,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琐碎小事,秦明一桩一件地听完,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目光飘忽到还摆在书桌上的那本书上,想起了另一件事。

“声东击西?”秦明呢喃道。

“什么?”林涛没跟上他的思路,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书桌上那本孙子兵法。

秦明受到了启发,向困惑不解的二人解释:“许广智的案子,凶手先是下毒,又多此一举捅了他一刀,房内丢失了珠宝,却没有拿走银钱。凶手是想装扮成入室抢劫的盗贼,以掩盖他的真实身份,但是他显然没有盗贼的经验。”

大宝眨了眨眼,没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好接话。

林涛则点点头,赞成了他的说法:“有理,凶手并不是图财……”他沉思片刻,“都是杀人,他之所以装成盗贼作案,企图把我们往入室抢劫上引,极有可能是因为……凶手是与死者有关系的人,甚至有可能是相熟的人。”

秦明补充道:“下毒,更有可能是府里的人。”

“许府的人,大大小小得有百来十号,总不能一个一个提到诏狱去审……”

大宝在此时出了声:“你们刚才是说只丢失了珠宝对吗?”

两人终于分给了她一点注意力。

大宝咽了口唾沫:“我有个猜测,只拿珠宝不拿银钱的,会不会是女人?凶手在情急间,兴许会凭着本能选自己偏爱或认为最值钱的财物拿……”

林涛一拍大腿:“对!如果是府里的女人,当然会用下毒这种省力的方法杀人。”

他念念叨叨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但是有一点,凶手为何一定要伪装呢?且不说毒死许广智后还留在现场会增加被发现的风险,做过的手脚越多露出的马脚也就越多,仅仅是为了掩盖身份?”

“不止,她也许还想掩盖杀人目的……”秦明沿着这个方向思索,尽力把自己代入到凶手的思维中“或者说,她最想掩饰的……其实是杀人手法?”

这句话一语点醒了林涛:“对了,凶手下的毒,我当晚去的时候没有发现中毒迹象,仵作也没能验出来,是大宝闻出来的。若是补上一刀,会让人以为许广智就是被捅死的……而这种查验不出来的毒……”

秦明见他踯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林涛面色愈发凝重:“据我所知,只有宫里有一种……”

如果跟宫里牵扯上了关系,那么凶手无论是想掩盖她的身份还是杀人手法、杀人目的,都说得通了——宫里的龃龉,总得藏得九曲十八弯。

大宝早已听愣了,而秦明不觉有异,推测道:“这么说,是你们那位皇帝派人下的手?”

当然不是,林涛心想,皇上要是已经派人杀了许广智,还会让他再去一趟吗?可他不能这样对秦明解释,不知怎地,他不想让秦明知道那晚他到许府是去杀人的,虽然他三更半夜领着一帮黑衣人撬人家的门栓,一看就不像个干好事的样子。

因此他只说:“应该不是,皇上想让一个大臣死,还犯得着如此大费周折吗?”

秦明觉得他言之有理,复又沉默下来。范围已经缩小到这个地步,剩下的调查搜捕只能靠锦衣卫了。

林涛考虑再三,认为此事牵涉到宫里,非同小可,必须先找指挥使报备一下。他拔腿往外走,没走多远,又想起什么返回来,朝屋内二人扯出一张笑脸:“谢了啊!还有大宝,想不到你也是个办案的料子,下回请你吃小龙虾!”说完才急匆匆地走了。

大宝跟秦明一同留在屋内,因为得到了林涛的夸奖,心中有点激动,还有点羞涩,想到小龙虾又口水直流。她以往是难得被夸的,咬着下唇望向秦明,她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十分机智,帮了他们不小的忙,想着王上说不定也会褒奖她几句。

结果秦明完全无视了她渴求的眼神,自顾自地啜了一口茶:“看来猫眼石很快能找到了,你没有旁的事,就回族里去等消息吧。”

大宝:“哦……”

八、

事情却远没有秦明想象的顺利,林涛把他们掌握的线索和推断报给了谭指挥使,密折压在皇上的案台上,迟迟没有批复。两天后,许广智一案移交给了大理寺,林涛去探了谭指挥使的口风,得知皇上的意思是要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既然皇上表了态,锦衣卫自然得奉命撤手,林涛也无法再追查下去。

这可坑苦了秦明,林涛忐忑不安地告知了他这个消息,当场把他激得一双猫眼寒光四射。当天夜里,秦明就不见了踪影,林涛翻遍了院子里的犄角旮旯,也没找到一根猫毛。

他不知道秦明的去向,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林涛独自坐在院子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心中憋着一股闷气。秦明固然可以对当前的形势不满——他本是寄希望于锦衣卫能追查到真凶,他也能顺藤摸瓜找回传族宝物,可皇上旨意一下,大理寺想必明日就会找一名江洋大盗充当替死鬼了结此案。凶手不能归案,猫眼石也就依然不知所踪,秦明耗在北镇抚司的这些日子,等于是全白费了。依照道理,既然锦衣卫不再插手此案,秦明的确有理由果断离开,自去想其他办法,但是这样不告而别,说走就走,未免也太过冷酷无情令人心寒了。

我好歹也照顾了他这些时日,难道他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吗?林涛对月发问,月亮自然不会回答他,他想起秦明平日里那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对此还真没什么把握。

林涛此刻深感惆怅,反省着以后可不能再养这类东西了,飞禽走兽没有感情,可人是有感情的,一旦有了感情,必定是要吃苦头的。

他正在长吁短叹,忽然听见院墙那边有了动静,一团黑影从墙头上栽了下来,他连忙赶过去,却是变作黑猫的秦明躺在草堆里,腰侧豁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断断续续地流出来。他强撑着回到林涛这里,已经是一丝两气,再也撑不下去了。

林涛的一肚子火气在见到秦明的当下便烟消云散了,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托起了秦明回到房内,那种揣着一滩温水的触感愈发强烈,怀中的躯体更像是一种流体,他生怕捂紧了把他捂化了,又怕捂松了他会泼洒出去。及至小心翼翼地将秦明摆到床上,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秦明的伤势说重不重,毕竟没有伤及脏器,说轻也不轻,任血这样淌着,也会危及性命。林涛着急忙慌的,只在药箱里找到一瓶他常备的金创药。这药不是多精细的东西,人用它尚且疼得火烧火燎,也不知道猫能不能用。他攥着药,悬在秦明的伤口上,迟迟下不去手,总感觉秦明这截小身段,药粉一下去就能把他燎成灰。

秦明还残存着一丝意识,看他一脑门的汗还在犹豫不定,仿佛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勉力一挣变成了人形,那腰侧的伤口也随之变长不少,但放在人的身体上,相对来说就没有那么狰狞可怕了。

林涛解开他的衣服,把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处,然后用绷带细细地包扎起来,干完这些再看秦明,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林涛探手摸了摸他的脸,热得烫手,便又去取了烈酒拧了毛巾过来,用毛巾沾酒给他擦身子降温,忙活完这一通,秦明又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似乎是难受得不堪忍耐了。林涛让他折腾得要管他叫祖宗,却还是急得抓耳挠腮,不忍心看他害疼,可受伤哪有不难受的呢?林涛自己都是硬抗,实在不晓得该怎样才能让秦明舒服一点。

他束手无策间,猛然记起隔壁东厂的首领太监原先也养过一只猫,那猫经常趴在主人腿上,让公公挠着下颌,一脸沉醉舒适。

林涛福至心灵,把手伸到秦明脖颈处,轻轻地搔揉了一把。秦明在他的动作下无意识地喟叹了一声,果然是个得到了安抚的反应。于是他再接再励,控制着力道反复抚摸秦明的脖子,直摸得秦明止住了哼唧,还发出几句满足的呻吟。

林涛的手掌覆盖着秦明的颈部血脉,那些搏动的血管和喉结一起在他手里颤动。他凝视着秦明被汗水沾湿还泛出红晕的脸庞,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凑过去,在对方那汗津津的颈窝处很缠绵地舔了一下。

这一舔非比寻常,秦明的脖颈本就是敏感地带,受了这种刺激,登时被舔出一声轻细的猫叫:“喵……”

秦明是不轻易发出猫叫的,他做人的时候寡言,做猫的时候也沉闷。林涛猝不及防地听见他这一声堪称柔媚的猫叫,顿时浑身酥麻,一头栽倒在枕边,险些爬不起来!

九、

秦明由于受伤,睡得并不深,在天将明未明时辗转着醒了过来。他察觉到自己是赤着上身躺在了林涛的床上,不过眼下也讲究不了这许多。他在昏暗的夜色中看见林涛背对他躺在床的外侧,与他相隔甚远,莫名地感觉十分不爽利——他现在身体脆弱,心理上不免也娇气,那猫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他是希望林涛能与他亲近些的。

他伸出胳膊,往林涛背上一戳,想把他唤醒,不料林涛本是堪堪贴在床沿睡的,让他这一推,当即“咕咚”一声跌下床,摔了个大马趴。

秦明:……

林涛:???

秦明观此情形,感觉林涛在刻意疏远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通常不委屈,一委屈便要生气,因此也不管林涛还坐在地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劈头盖脸地质问道:“你不想碰我?”

林涛还未从懵懂中彻底清醒,不知他这话是从何说起,还没等回答,秦明又怨中带嗔地吐出一句:“我不过是一天没有洗澡而已!”

林涛一个激灵醒过神,想起先前自己听见猫叫后全身都软只有一个地方硬,扶住了额头:冤枉啊大哥,我不是不想碰你,我是太想碰你了好吗!

二人正各怀心思地相对无语,墙角处突然闪过两道绿盈盈的光,接着是一阵“扑簌”乱响。林涛对这个是有经验的,随即吓得跳上床,将秦明一摞手卷了缩进床角里,身上瑟瑟发抖,口中吱哇乱叫:“啊啊啊啊啊啊老鼠!”

秦明被他裹在怀里堵得喘不过气,拉扯间腰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看他这副怂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林涛往日看起来孔武有力、剽悍勇猛,竟然怕老鼠!

他拍了拍林涛的肩膀:“让开。”

林涛还在惊惧不已,同时执着地将他挡在里面:“有老鼠啊啊啊啊啊啊!”

秦明稍微使了一点力气去推他,心平气和地提醒道:“林涛,我是猫。”

林涛瞬间安静,瞪圆了眼睛瞅着他,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还养了一只猫!有猫在还需要怕老鼠吗?

他对自己的失态很有自知之明,颇为不好意思地松了手。秦明施施然坐到床边,发出一声低沉的猫叫,叫声里隐含了威严,倒是没法再令人产生遐想。

不多时,一只野猫从窗户跃了进来,走到床前时,嘴里已经叼了一只硕大的老鼠。

林涛目睹了这副奇景,不禁好奇:“你要吃掉它吗?”

秦明斜睨了他一眼:“不吃,脏。”

猫王是一位惯于摆谱的王,既不会亲自去捉老鼠,也不会纡尊降贵去吃老鼠。

林涛揉了揉鼻子。秦明转而向那只野猫吩咐道:“我在这里它也敢来,太放肆了,把头剁了,挂到鼠族大门口去。”

野猫领命而去。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林涛对上秦明探究的目光,更觉惭愧了:“那什么,其实我胆子挺大的,就是怕老鼠……”

秦明显然不信:“不止吧。”

林涛自觉英明神武的形象经此一役受到了严重损伤,想立刻揭过这一页去:“睡觉睡觉!”

他大手一挥,把秦明摁到床上,再顺手一搂,两人相倚躺好,他率先闭上眼睛,摆出了一副睡觉的姿态。

秦明依偎在他怀里,感觉温暖舒适,十分惬意,同时觉得林涛此人很有意思,一会当他是猫,一会又忘了他是猫,被老鼠吓得大惊失色,还想把他往身后挡。

他睁着眼睛,意意思思地想笑,可是面瘫惯了,笑不出来。

正当他要笑不笑之际,原以为已经睡着的林涛在他头顶上开了腔:“那个……你要不先把衣服穿上?”

秦明:……

十、

秦明身上的伤来得凶险,他昨夜原是潜入了宫中,打算探听消息。线索送进宫里就断了,皇上又是这样暧昧的态度,可见多少知道其中的内幕。宫中戒备森严,当然不是好闯的,他化作猫形摸到皇帝所在的御书房,却被值守的侍卫发现,混乱间挨了一刀,所幸他们见不过是只猫,没有穷追不舍,他才得以逃出生天。

这一刀受的不可谓不值,他还是查探到了一点消息,与林涛一讨论,就从皇上零零碎碎的言语中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

杀许广智的确实是个女人,与宫中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女人三皇子送进许府的。

三皇子是贵妃所出,深受皇上宠爱,然而并非嫡子,与储君之位无缘,但既是天皇贵胄,不可能不觊觎至尊之位。林涛在朝堂上冷眼瞧着,三皇子最近动作频频,势头正劲,许广智生前也是他笼络的对象之一,而且根据他们之前对许广智的监视,他在底下大肆敛财,闹出了不小的乱子,只是动用权柄压了下来,若是没有遭遇意外,迟早也是要到诏狱走一趟的。想必他手中还掌握了三皇子的把柄,三皇子为免他狗急跳墙,只能先下手为强。

如此看来,皇上之所以派林涛去刺杀许广智,大约也是为了替三皇子除掉祸患,存了保全他的意思。

林涛理清了事情的头绪,望着秦明腰侧的伤,决定单枪匹马地把此事调查下去,不为别的,单为帮秦明找回猫眼石。

他身为锦衣卫,私自去调查这种皇上都不欲为人知晓的皇家秘辛,必然是承担了很大风险的,可他琢磨着,还是认为值得一试,一是他已经对秦明作出了承诺,二是想到了秦明欠他的那个愿望。

许广智的死以谋财害命结案后不久,他生前所犯的罪行就让人翻了旧账,顷刻间判了十数项罪名,两纸封条往大门上一贴,许府就被抄了家。

林涛的金创药见效迅速,秦明又是修炼成精的猫,休养几天后就无大碍了。许府的几个主要人物全关进了诏狱,林涛遂带着几近痊愈的秦明去提审他们。

从许府人的口中,他们得知许广智遇害后,的确有一位小妾不知所踪,但是那小妾是三皇子送过来的,他们也不好声张,为着许府的脸面,也不好大肆宣扬,只得闭口不谈。

事情查至此,眉目愈发清晰了。林涛抱着秦明从诏狱退出来,在大牢门口撞见两名校尉抬着一副担架,运了一具尸体进来。担架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黑猫眼神一闪,不自然地在林涛怀中磨蹭了一下。

回到院子里,秦明变成人形,未及林涛提起小妾的事,率先发了问:“那个人是你杀死的?”

林涛没闹清他的意思:“什么?”

“我们在牢门前遇到的那个死人,是你杀了他?”

林涛敛容肃穆,那人说是他杀的,也对也不对。那位大人原是惹怒了皇上,在朝堂上赐了廷杖。廷杖一般是打不死人的,但是也有讲究,如果皇上授意打死,那神不知鬼不觉的几棍子也能要人命。廷杖自然由锦衣卫负责,当天正是林涛值守,不过他身为千户,不必亲自去执杖,他只是在行刑时站在前头验收成果。

他不跟秦明提这些事,因为不想让秦明知道他的本职不在查案,而更多的在杀人。归根结底,他们是天子维护统治和平衡的一把武器。

林涛在秦明面前纵然表现得十分赤诚无害,可实际上是一把淬血利刃,他不愿让秦明察觉他的本来面目,是担心秦明挠他吗?一柄夺命的刀还怕猫挠?不是;是担心秦明厌弃了他吗?也不像,他争强斗狠,还会在乎别人的好恶?

他扪心自问,拆骨见心地得到了答案——他是怕秦明触及到人的残忍,触及到他的残忍,他情愿秦明一无所知地化作一滩春水荡漾在他怀里,以为他那双手只会温柔地抚摸他,而不是执起冰冷的绣春刀,沾染上洗不掉的血腥。

他这种拙劣的隐瞒,实在是自欺欺人、苍白无力了,对方随意的一句话,就能把他的遮羞布掀开。

十一、

秦明望着林涛的脸色变幻莫测,末了得到一句回答:“他是受了廷杖死的,我监刑。那晚我去许府,也是奉命去杀许广智的。”

秦明颔首,没再继续说什么,却看见林涛一个大高个子,说完之后几乎是垂头丧气的立在那里,平白地矮了许多:“你这是干吗?”

林涛晃了晃脑袋,支支吾吾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很冷酷很无情?”

秦明吊着腕子叉起腰,歪了头疑道:“我为什么要觉得你很残忍很冷酷很无情?”

林涛猛地抬起头:“你不觉得我杀了人很残忍很冷酷很无情吗?”

秦明简直无法理解他的思想:“我前些天还砍了一只老鼠的头,莫非你也觉得我很残忍很冷酷很无情吗?”

林涛两手一摆:“当然没有!”然后忽然意识到秦明作为非人的动物,还是猫族之王,应该比他更能理解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林涛暗自批评了自己,重新以理智的目光审视秦明,继而发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那人是我杀的?”

他只是监刑,并没有亲自动手,不会在尸体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乱棍之下,也根本无法辨明行凶者是谁,秦明再怎样观察细致入微,应该也难以断定是谁杀了他。

秦明眼神一暗:“你从来没有好奇过我会什么样的法术吗?”

林涛忽觉自己确实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秦明看起来也不像是法力无边的样子。

“我会通灵。”秦明平铺直叙,可林涛从他的语气中觉出了一丝落寞。

“通灵不好吗?”

“你知道通灵是什么吗?”秦明梗着嗓子反问道,“是亲眼看见那些尸体死前的情景,是被迫感受他们垂死时的痛苦、挣扎和怨愤。”

而我无能为力……

林涛终于明白秦明为何对每一具尸体都有独到的见解了,因为他身临其境,能和死人对话:“那许广智呢?”

“他位高权重,得罪的人太多,且是被人下毒,自己也死得很糊涂。”

林涛一时没了言语。

“你们民间总说黑猫不祥,也是这个原因。通灵是猫王一脉特有的能力……”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兀自继续道,“可是这能力我宁愿没有……它除了让我在一段段业障中变得足够冷漠,什么也做不了……”

世人认为他不祥,同族对他畏惧,自己承受折磨。通灵,比起一种能力,更像是老天给他们这一脉下的一个永世相传的诅咒。

秦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期然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是林涛拥抱了他。

“你一点也不冷漠,你很好。”他听见林涛这样说,“那些死去的人,即便注定要离去,对人世间想必也有许多眷恋和不舍,可他们的情绪不会再有人顾及,他们的不甘不会再有人聆听,只有你能成为他们倾诉的对象。他们在死去后,还能得到一点人世间的关怀,你怎知他们不会感到宽慰呢?”

你是老天为芸芸众生安排的,末路上最后一点温柔,你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存在。

秦明怔愣在他怀里,浑身一震,嗫嚅着问他:“你不怕我?”通灵之术,相当于是半只脚踏入了阴间,他至今才对林涛透露实情,也是担心林涛知道真相后会认为他不祥。

林涛放开他:“不瞒你说,我挺怕你挠我的……”

秦明挑起眉毛,他自己也觉得一个八尺大汉怕猫挠,说出去太不像话,因此他抽丝剥茧,主动道出了实质:“其实我是怕你不高兴……”

他竭尽所能,原来只为让他过得开心一点。

十二、

他们在那日互相剖白了心迹,向对方展示了自以为丑陋的一面,分明是相识很久了,却仿佛是第一天认识,甚至越看对方越新奇,是个相互之间一举一动都能觉出无穷趣味的光景。

可惜天公不作美,不等一人一猫把这种好日子过足三天,就派了个公主来进行搅局!

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而且是唯一的女儿,生得虽不是国色天香,性子却足够娇蛮。她以前在围猎时与林涛有过一面之缘,自此之后就春心萌动,然而宫规森严,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露骨,再者林涛对她,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除了恭敬再无其他。

林涛最近常年与一只猫同进同出,过于招摇了,连皇上都有所耳闻,公主听说后,央着父皇让林涛带猫进宫了一趟,当场把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硬是要把它讨过来养。皇上也不以为意,一国之君不会为一只猫费太多心神,随口就让林涛把猫送给公主,并以一种对亲信的嗔怪口吻说:“你一个精精神神的大小伙子,不养雕不养犬,养这种娘了吧唧的玩意儿干什么?”吓得林涛紧紧箍住了怀中的秦明,生怕他一怒之下跳出去大挠四方。

君威在上,林涛无法拒绝,只得找了个理由,说要先把猫带回去清洁沐浴剪指甲,免得进宫伤了公主,才得以抱着猫逃命似的奔回了家。

林涛苦着脸,万分不想把秦明送人,更不想送给公主,总觉得秦明离了他便要吃亏:“要不你走吧,我明日去回禀皇上说猫走丢了。”

秦明板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我走了,皇上和公主不会怪罪于你吗?”

林涛豁出去了:“至多不过是打一顿再冷落一段时间,总不至于为了一只猫让我去蹲大牢。”

秦明立即说:“我不走,进宫说不定还能查到更多线索。”

林涛悔不当初,如果可以回到从前,他恨不能把秦明藏在口袋里谁也不给看,哪会带出去让人觊觎!

可是事已至此,没有转圜的余地。林涛反复叮嘱秦明,不可太肆意任性,不可太挑三拣四,饿了要出声,渴了也要出声,不舒服要学会撒娇,实在不开心就自己溜走,公主不是个有长性的人,过段时间他追查到了猫眼石的下落就进宫想办法接他走。

“对了,宫里有牛乳,那是个好东西,你应该会喜欢喝,到时候可劲喝,别给公主省!”

秦明被他念叨得耳朵起茧,一拍桌子:“闭嘴!”

林涛充耳不闻,还想起了一件顶重要的事:“差点忘了!你进宫后,千万不可化作人形!”

秦明见他说得郑重,问:“为何?”

林涛本是寻思着秦明在猫形的时候都这么招人惦记,若是在公主面前显了人形,让公主一见倾心——他认为是很有这个可能的——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可是他只吓唬道:“后宫里只能有皇上一个成年男子,其他全是太监,让人发现了,你还要不要你的猫铃铛了!”

秦明:……

宫里来人拎着一个镶金大笼子来接走秦明的时候,林涛靠着门框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神情凄楚,仿若被掏了心肝。小黑路过瞧见了,放心不下,建议道:“大哥,不如我再去逮一只猫回来给你养?”

林涛摆摆手示意不必,心想老子喝最烈的酒,养最尊贵的猫,猫王都养过了,谁还稀得去养普通的猫。

十三、

秦明,虽然是猫族之王,但是林涛时常认为他那作派更接近公主。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宫不容二公主,自打秦明进了宫,公主三天两头的挨挠。

林涛边追查许广智那小妾的去向,边竖着耳朵打探宫中的消息,公主一挨挠他就心惊肉跳,担心秦明会受罚,忙不迭地要入宫去请安。经常是公主那里前脚平息了鸡飞狗跳,后脚林涛就进了宫。

一来二去,公主尚未不耐烦,秦明先不乐意了。趁公主被挠后去处理伤口加平复心情的空当,秦明对守在他身边的林涛说:“下次我挠她,你别管了。”

林涛固执己见:“不行!她如果报复你怎么办?”

秦明这段时间待在公主宫里,耳濡目染,早已窥破了公主的心思:“她没有功夫针对我,她是想让你进宫来见她,你看不出来吗?”

林涛这是真没看出来:“你不想让我见她吗?”

秦明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可是我想见你。”

秦明不再无动于衷了,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猫眼石查得怎么样了?”

林涛靠近他压低了声音:“不用查了,皇上新近给我派了个任务,让我去杀一个女人。”

秦明转过头:“许广智的小妾?”得到肯定后,他推测道,“皇上是想替三皇子灭口?”

林涛点点头,嘱咐道:“你先在宫里委屈几天,我把猫眼石取回来就想法子接你出去。”

秦明在得知猫眼石的下落后,一刻也待不住了。

林涛走后,他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盯着正在梳洗打扮的公主,开动脑筋,心生一计。公主察觉到那道射在她身上的幽蓝目光,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翌日,公主宫里又出事了。

秦明以往顾及到女子以容貌为上,决不往公主脸上挠,烦躁了就捡那些无伤大雅的地方磨爪子,这次他是决意要出宫了,于是他把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一爪挠在了公主的胸脯上。

这下可翻了天了!公主羞愤难当,花容失色,但是既不能声张把猫拖出去杀了,因为受伤的地方难以启齿;也没法继续留他——一只会朝女人胸脯下手的猫,堪称是猫中的登徒子了,怎可留他来祸害冰清玉洁的公主?

秦明甩着爪子,如愿以偿地等到了林涛被召进宫来领他回去。

林涛严肃端正地向公主行了礼,抱起秦明不撒手,离宫前还义正辞严地对公主表明的立场:“微臣能得公主青眼,是微臣之幸,但公主是金枝玉叶,人品贵重,微臣出身寒微,贱如草芥,与公主有云泥之别,高下之差,本不可逾越,微臣不敢高攀伺候公主,也请公主三思。”

他毫无感情地陈述这些屁话,让秦明怀疑他是连夜背下来的,但是听他在公主面前贬低自己,心中非常不爽快。

林涛言罢,就揣着秦明头也不回地出了宫。

回到久违的小院子里,秦明化作人形,不服气道:“你方才为何那样说自己?”

林涛那番应对之词确实是背出来的,自己并不当回事,不成想秦明却上了心。正想解释那些都是套路,秦明又来了一句:“你那么卑贱不配伺候她一个公主,那我还是一族之王呢!”

林涛看他耍小心眼,内心十分平安喜乐,同时感觉他跟公主相处了几天,愈发像个公主而不像王了。

十四、

秦明既从皇宫脱身,便随林涛一道去执行皇上的密令。

他们在栖霞山下的一处木屋中见到了那名杀了许广智的女子。出乎意料的,她很年轻,生得也秀美,看见一人一猫凭空出现在屋子里也并不惊慌,似乎是早料到会有今天。

她对毒杀许广智一事供认不讳,也承认自己是三皇子安插在许广智身边的一枚棋子,如今棋子的任务完成了,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她既不求生,也不畏死,单是随波逐流的活着,现在活不成了,也没有太多遗憾。

她趁林涛不备,用一把匕首自己抹了脖子。

秦明在跃过去的同时化成人形,为她阖上了双眼。他能触摸到她那细水温流般的柔情,其中又有坚若磐石的意志,他还看到那年桃花纷纷而落,她在树下第一次见到年轻的三皇子。

恍惚间林涛问他:“你感受到了什么?”

秦明答道:“忠诚,和爱。”

她死时并不痛苦,也不挣扎,可以说是无怨无悔。她甘于用性命和一生的幸福证明的,是对三皇子至死不渝的爱,她愿意付出她所能给的一切,去满足那位天皇贵胄的勃勃野心,即使知道自己已被他弃如敝履。

他在冥想中看到那女子的魂魄套上了锁链,黑白无常引着她走向地府,他立在原地对她说:“我们不是三皇子派来的,他没想杀你。”这话其实是半真半假,灭口的密旨是皇上所下,可她的藏身之处,又是谁告诉皇上的呢?

那女子回过身来,朝他粲然一笑,是在感激他。

他望着那缕孤魂逐渐消失,抽身出来,林涛一言不发,始终在他身边守着他。

他们依那女子生前所言,在她的包裹中翻出了猫眼石。从木屋出来,眼前是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秦明若有所思地问林涛:“这世上真有不求回报的爱情吗?”

林涛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含笑把猫眼石交给他:“事成了,那个愿望我还没想好,所以算了吧。”

事成了,秦明也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他身边了。

他的愿望并非没有想好,他很早就想好了,但是他忽觉这事得两情相悦,不能挟恩以迫。况且秦明是猫族之王,不是真的家猫,强行捆着他留在自己身边,恐怕也不会快活。

算了吧……

林涛把猫形的秦明揣进怀里翻身上马时,悲伤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二十余年的岁月中,从未对谁真正动过心,甫一动了感情,竟然是对一只猫妖,这可真是造了孽了。

他们纵马奔驰在路上,秦明缩在他衣襟里,沉默不语地不知在想什么。进入一片静谧的树林,林涛在胸口拍了拍,秦明探出头来:“嗯?”

林涛苦笑着要求:“你还是变回人形吧,你这一身毛,蹭得我心口怪痒的。”

秦明便蹬着腿往外钻,刚一化成人形,嘴唇上一湿,是林涛亲了他一口:“好了,不痒了。”

他瞪着大小眼呆住了,两只手还拽着林涛的衣领。

林涛托住他的背让他稳坐在马上,笑道:“我想了想,还是要点酬劳比较好,不然也太不甘心了。”

秦明:……

马:突然变重……

十五、

秦明果然走了。

林涛在天光中睁开眼,房中已经不见了猫的踪影。秦明爱干净,又忍不了杂乱,用过的东西都会照原样摆好,他这一离开,连放在床头边的猫窝都不见了。

林涛躺在床上怔了半晌,感觉那从前的种种,不过是黄粱一梦。

他叹了口气,偏过头,却在枕边发现了一枚猫眼石,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林涛握着那枚猫眼石,怅然若失,不明白秦明这是什么打算,同时又猜测秦明把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传族之宝放在他这里,总有一天会来取,那他们也许还会有相见的日子。

秦明走的第一天,想他。

秦明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秦明走的第三天,想他,想他,还是想他。

…………

林涛日子照常过着,旁人轻易看不出异常来,只有小黑跟他关系密切,感觉林涛状态不对。上回送黑猫入宫,林涛还是被掏了心肝的样子,这回听说是猫跑了,那模样简直就是失魂落魄了!

林涛也自觉这样不行,过于颓唐了,同时深感猫妖比狐狸精更厉害,狐狸精不过是吸精血,猫妖是直接要人魂魄的。

他攥着猫眼石翘首以盼,一个月后,在快丧失希望时,终于等来了一只猫。

此猫是一只虎纹大灰猫,胡子老长,给人一种垂垂老矣的观感。它虎视眈眈地坐在厅堂中央,对林涛开了口:“请你把猫眼石归还我族。”

林涛对除秦明以外的公猫,统一持一种对待畜牲的态度,因此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他屁股没挪窝:“凭什么?”

灰猫是猫族有资历的长老,脾气火爆,对非我族类也不存在好感,见一个年轻后生态度如此倨傲,而且拒不归还他们的宝物,完全是无赖行径了,当场吹胡子瞪眼地发了飙。

林涛掏了掏耳朵,有心把它踹出门去,但想到它是秦明族中的长辈,少不得卖他一点面子,故而还是坐着没动,也没有打断它,并且觉得一只老猫哭天抢地地骂个不停,也算是世间奇景,值得一观。

灰猫骂着骂着,让林涛听出重点来了。

原来猫眼石之所以是他们的传族之宝,乃是因为它是猫族王室先祖因伴侣早逝,终日哭泣,死后的眼珠因长年累月为泪水洗涤,变得晶莹剔透,且又浸润了先祖深厚的感情和灵力,才焕发出奇异光彩,且千年不败、永世不灭。因为猫眼石有这样的渊源,又正好由一双猫眼化成了相同的两颗,所以一直是历代猫王用以定情的。

“你那枚是属于未来我族王后的!”灰猫义愤填膺,一锤定音,打量着这年轻男人必会羞愧难当,将猫眼石乖乖归还。

岂料林涛一纵身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更不肯交出猫眼石了:“不还,死都不还!你还抢得过我不成?”

灰猫气得头昏脑胀,嘶声威胁道:“你敢不还,休怪我往你房里放老鼠!”

林涛:……好你个老奸巨滑的老猫……

林涛犟着脖子:“不还,你往我床上放老鼠我也不还!”

灰猫见最后的王牌都没能震慑住他,只得气喘吁吁又心如死灰地走了。

它身为猫族长老,自然不能白受气,回到族中,他顾不上歇息,立刻到王上面前告了一状。

它老当益壮,叽里呱啦地说直说了半个时辰,把林涛如何对待它的事迹添油加醋地向秦明描述了一通,仿佛它只要迟走半步,林涛就能把它剁吧剁吧炖了。

秦明闷声不响地洗耳恭听,末了轻描淡写地说:“下次他再欺负你们,你就来告诉我。”

这可算是一句极其敷衍的废话了,表面上是主持公道了,可告诉他之后呢?也没说要怎样。

老灰猫恨铁不成钢地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这回说到一半,秦明抬手打断了它:“等等,你说你是如何教训他的?”

“往他房间里放老鼠啊……”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闪电般地蹿了出去,带起的风还刮掉了长老的一根胡子。

秦明从院墙上跳下来,院中风平浪静,一只老鼠也没有,而林涛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对着阳光欣赏那枚猫眼石。

他化成人形走过去,踢了踢林涛的腿:“老鼠呢?”

林涛自他来后,就弃宝石不顾,改为专注地望着他了:“来了,又吓跑了,它们不敢靠近你们的传族之宝。”

秦明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句,见这里没出什么乱子,转身就要走。

还没能走出两步,他被身后一股大力拖着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与旧日记忆里有着相同的温度和气息。耳边是林涛含着笑意的嗓音:“你自己的猫眼石有什么功效,那老家伙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当晚,林涛与秦明携手坐在了院子里,月明星稀,风清云淡,是很好的夜晚,很好的月色。

林涛不由地感慨道:“你说我对你也谈不上有救命之恩,你最后还把得来的猫眼石送我了,怎么我就让你以身相许了呢?”

秦明知道他现在是喜不自胜,没话找话,所以不想搭理他。

林涛不在乎秦明搭不搭理他,自己也能说完一门子话。他认真思考了一阵,然后得出结论:“大约是因为你遇见我的那晚月色很美吧。”

秦明回忆了一下他们初见时的场面,认为许广智若是听见了林涛这番话,估计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嗯,是很美。”他最终还是接道。

尾声、

众所周知,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林千户养了一只黑猫,脾气大,性子烈,连公主都照挠不误,唯独不挠林千户,这也成了林大人日常吹嘘的资本。

可是入春以来,林涛天天挨挠。

好在挨挠的地方并不露在衣服外面,不至于让他当众打脸。

这个事实还是小黑无意中发现的,那日他与林涛一同执行一项任务,对方是江湖人士,很有两下子真功夫,缠斗间在林涛背上划了一剑,所幸伤口不深,敷些金创药也就没事了。

背上的伤没法自己处理,小黑跟着林涛进了他那方院子,帮他上药。林涛把上衣一脱,后背上除了那道新鲜的剑伤外,还有许多交错纵横的旧伤,像是指甲挠出来的。

小黑吃了一惊:“大哥,你背上这些细碎的伤是怎么回事?”

林涛浑不在意:“猫挠的。”

小黑心中纳罕,大哥家的黑猫看来性情是愈发的凶了,连主人都挠上了,不过怎么还挠到背上了呢?

“大哥,你还光着身子撸猫啊?”

林涛心不在焉,脱口而出:“我光着身子又有猫,还用得着撸吗?”

此言一出,小黑停住了上药的手,林涛险些咬到了舌头,而门口一条腿正往里迈的黑猫也僵住了步伐。

场面又一度非常尴尬。

小黑眼看着黑猫目露精光,为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三下五除二为林涛缠上绷带就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因为大哥看样子是又要挨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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